第十六章 为什么要站得更高 章节在线阅读

小说: 平淡日子里的刺 作者: 朝秦 字数: 3229 更新时间: 2020-02-24

					          每年春节陈霖都随他回粤东北的永昌县,永昌县是一个穷得没有任何特色的小城市,商业不发达,几乎没有工业,农业也还是传统的家庭模式,也就是说没有任何拳头产品与特产,而且该县是丘陵地带,山多田少,土地贫瘠,山不高不奇不秀、水不深不清无大鱼,兼之人口又多,也许正因为如此,造就此地的人想要有个出路,要么拼命读书鱼跃农门,要么到珠三角一带拼血汗,李云瀚就是十七八岁到深圳闯荡的,凭着股冲劲,一路拼杀,如今二十多年过去,已经成了乡贤。

  个中艰辛自不必言,李云瀚曾经累到胃出血栽倒在厂里,也试过开着摩托送货摔到坑里,有过周转不灵几乎断流,也有为求一个公章求爷爷告奶奶地跑上几十次就差跪地呼万岁了,其实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无水难行舟,做生意,缺的不过是做水的银子罢了。

  可他愣是从来没有叫过苦,就像是生长在悬崖峭壁的千年老古松,哪怕是扎根在石头罅隙里,靠着根抓住风吹来的泥尘,吸收着夜里稀薄的露水,风吹日晒也要朝着天空生长,哪怕被挤压得弯曲变形,一次又一次的折腰,也不改朝着更广阔天空伸展的初心。

  仅凭这一点,陈霖就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一些,站在他身边,总让他想起那一年和李云瀚站在南山公园看日出时的情景,太阳慢慢地升起,金光乍现至漫天如织金锦霞,城市、大海、远山尽在脚下,他整个人沐在金光下,镀上了层神幻色彩,有如古印度的神,他目光虔诚且炽热地望着远方的朝阳,他与陈霖十指紧扣,喟叹道,“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要站得更高了吗?”

  陈霖没有回答,只是握紧了他的手,屏气敛息地,直至朝霞散去,金光褪色,大自然又恢复了原有的模样。

  陈霖无数次循环往复地在脑海里重现那一刻,李云瀚自然是不知道的,他是很典型的实用主义者,他哪里有心思回顾,陈霖深深地明白,李云瀚与他几乎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,因而他一直相信,他们是太极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,契合成一体,又因相契而化生万千种种。

  陈霖与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年,越发佩服起他来,一个人能够如此长时间里掌控好自己的人生,不失衡,不走岔道,在人世间这个大森林里,李云瀚是棵挺立的红松,而自己了不起是棵桦树,开始并肩而立,也许因桦树叶子阔大明亮更招展,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,红松沐浴在阳光下生长渐渐加速,终有一天,红松越过桦树占据更高更广阔的天空,陈霖记得有份文献说过,红松生长的地方最终会形成一片纯净的红树林,虽然这个过程很漫长,也许要经过几亿年的更替演化才能形成。

  物竞天择,陈霖有些麻木地想,也许正因为如此,社会才会有进步,动物世界里更年轻雄壮的雄性厮杀中赢取生命权繁殖权;植物王国更高更大的夺取更多的阳光雨露;而人类社会虽然隐秘,手法更多样,手段更残忍,但是本质上也没有多大的区别,争取再多的金钱再大的权力,归根结底都为了生存权和繁衍权而已。

  生存哪怕玩得再花拂也不外乎是衣食住行,而繁衍也就是更年轻更漂亮更健康的新鲜肉体而已。

  陈霖看着电视里年轻的狮子驱赶着渐渐老迈的的狮子,带着伤的老狮子在营地周围逡巡,它曾经的伴侣们,正蜷伏在新的王脚下舔着毛发,新的社会结构已经建立,而它,终将在伤痛和饥饿中慢慢地走向死亡。

  夜渐深,老人孩子早已经入睡,而李云瀚未归,陈霖换了台,调低了声音,植物百态里形态各异的兰花奇特而又美丽,爱丁堡老爷子的声音像体己老友般熨贴,如冬日里火塘里烧得红红旺旺的炭火,温暖又治愈:“一系列超乎想象,围绕授粉而展开的坑蒙拐骗的故事……”

  陈霖不禁微笑,按了暂停,倒了杯桂花酒,窝在沙发里继续听老爷子娓娓道来,屏幕上显示着“性与谎言”,一串串兰花绽放在阴暗潮湿的雨林下……

  李云瀚回来时只玄关亮着盏桔黄的夜灯,半明半暗的客厅里电视开着,外国老头子温厚的声音在平缓地叙述着什么,陈霖握着酒杯正闷笑着,他走过去,弯腰环住他的肩膀:“什么那么好笑?”

  陈霖继续闷笑着,眼里映着电视的光,像散落的星子:“25000多种兰花都是骗子,有一些兰花并不能提供食物,却可以提供性的诱惑……”

  李云瀚凑到他脖子上,酒味与身体沐浴后干净的气息混在一起,形成奇异的说不出来的新鲜味道,他使劲嗅了嗅:“我可算明白你这个偷心的骗子是从哪里学来的了,原来是跟兰花学的呀。”

  陈霖撑开他,笑道:“瀚哥你见多识广,这些不过是最小儿科的啦,不过呢,你应该不会像那些蜜蜂的,没有花蜜,哪里能够吸引你停留呢。”他换了种夸张的语气,学人拿着计算器乱按的样子,“我一秒钟几十万上下,我会为你停留?”(备注:少林足球台词“我一秒钟几十万上下,我会和你去踢球?”)

  “作妖呢,”李云瀚笑着把他压在沙发上,“敢笑我!还三师兄,我可不但是你师兄你师父你哥哥,还是你老公哟!”

  陈霖泥鳅般滑出来,一手把空杯子塞到他手上,一手把他按在沙发上,“三师兄慢慢学习学习,省得被心机婊骗了,那些花儿可是高手。”

  李云瀚听得胆战心惊,下意识地去拉他的手,声音低了下去:“喂,别走。”

  陈霖的手轻轻一转便从他掌心里滑脱,朝他戏谑地眨了眨眼睛,似有若无地笑了下,像只轻捷的猫儿,轻而易举地从他身边逃脱,见他只是戏耍,李云瀚放松下来:“嗨,宝贝儿,你不地道呀,惹了我却一拍屁股走了?”

  “哈,”陈霖短促地笑了下,右手似不胜酒力般地随意挥了挥,走到卧室门口停了下,“更正一下,其实我刚刚看的是《真爱故事》,说的其实是,为了爱不计一切代价。”

  “喂,你……,耍我呀~~”李云瀚的声音轻快起来,陈霖轻轻用脚跟踢上门,把他的声音关在门外,脱衣进了沐浴间,拧开大花洒,水珠如雨从头浇下,形成雨帘,他闭上眼睛,恍若在遮天蔽日的雨林里,隔绝喧嚣,只余雨声哗哗。

  李云瀚握着空酒杯,笑容淡了下来,垂眸看着酒杯,几息之后,他抬眼看着屏幕,在遮天蔽日的森林里,斑驳的日光中,黑暗的背景下,缓缓开出一朵洁白的花朵,也许,它是世界上最精致的花儿,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左胸,那里,也有一朵最圣洁的花儿,开在他最隐秘的角落,他闻了闻酒杯,闭着眼睛感受了下,想象着陈霖刚才笑起来眼睛发亮的样子,恍若刚刚那朵绽放的幽灵兰,如同毒品般地让人无法戒断,他喝掉残余的几滴酒,站起来往房间走去。

  明明喝下去的酒才只有那么几滴,他却有些微醺的感觉,这段时间陈霖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,又有些似是而非的含义,每每都让他心里惊起巨浪,今天他更觉惊魂,他一步一步地朝房间走去,推门不见他,只听到卫生间哗哗的水声,他舒了口气,推开玻璃门,陈霖正闭着眼睛仰面任水打在脸上,一动也不动的,良久,李云瀚问:“怎么啦?”

  陈霖转头,有些恍惚地透过水帘看着他,李云瀚关掉花洒,陈霖笑笑,如朝阳初绽,李云瀚提起的心略略放松下来,陈霖甩了甩头,抹了把脸:“感受一下雨林里下雨的感觉。”

  “啧,三毛还是徐志摩度过你?”又酸又毫无意义,只在那里伤春悲秋,李云瀚想,这些人就是闲得发慌,说不准扔地里搬一日的砖就什么也不会想了,只想着有没有吃和喝的,当然,拎床上操练一番也同理,但是他充分尊重别人,所以只是拎过大毛巾把他裹住,笑着抚摸着陈霖的后颈,像是抚弄着炸毛的花猫。

  陈霖懒懒地擦头发:“次元不一样,没法子沟通。”

  见他谈笑自如,李云瀚长长地舒了口气,接过毛巾给他擦头发:“得,你师兄我俗,只知道分分钟多少万上下,胡雪岩度过我,行不行?”

  陈霖想,据说胡雪岩发达之后妻妾成群,像皇帝一样每天晚上翻牌子,于是笑了,拍拍他的脸上上下下地打量:“哟,大只水鱼,几时好呢?”

  李云瀚贴过去,往他***,把衣服一剥,如竹笋剥壳般,露出白皙健硕的胸膛来:“马上洗干净,躺平任!”

  陈霖一手叉在他胸膛上,嫌弃地:“还洗得干净么?”

  李云瀚握住他的手,按压在左胸前:“要不要,掏出来洗给你看?”

  陈霖退了一步,挣脱了手:“哥哥我文明人,最讲求思想文明了。”

  “哈!”李云瀚走到花洒下,笑着拧开:“宝贝儿,你要相信党的教育,你亲爱的我成长在红旗之下,洗心革面脱胎换骨那就是小菜一碟嘛!”

  陈霖笑:“哟嗬,师兄真牛呀,这样子只怕每天都不止一碟小菜呀!”

  “哈哈,宝贝儿你打算给我吃肉了么?”李云瀚装傻着打哈哈。

  陈霖嗤笑一声,往外走去:“你还是慢慢洗干净先吧,水,管够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