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白骨筑楼,人血画皮全文章节免费阅读
小说: 将军和他的冤家殿下 作者: 归远少爷 字数: 3152 更新时间: 2020-04-13
天高星孤,携烈酒一壶,望山河永寂。 驻足寒楼的男人玄袍覆身,似融入这永夜,远眺这灯火阑珊的皇城,明灭灯火此刻恍如森森白骨,那森白指骨扯住了他的衣角,在深渊之中叫嚣着冤枉。 梅庚阖起眼,提着酒壶蓦地回身,一步步下了阶。 广明宫中,天子寝殿。 檐下宫灯灼亮,推门而入,入目便是背对跪坐着的削瘦身影,乌发凌乱,脖颈如牲畜般拴着根细长的锁链,四肢亦被扣住,枯瘦如骨。 大抵无人相信,此刻被圈禁的人便是大楚的皇。 瞧,哪儿还像是个天子,连狗都不如,梅庚在心里轻嗤。 梅庚扬起了笑,一步步地迫近,那人毫无反应,行将就木。 “陛下,末将带了好酒,您得尝尝。” 笑音泛冷,梅庚双目紧锁那人背影,自攻入临安夺得皇宫,已有两月,而那尊贵无双的天子也不得不雌伏龙榻,被迫承欢。 短短两月,便已经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,看了只让人觉得作呕。 且…犹嫌不足。 锁链磕碰声凌乱,他一把扼住男人下颌,瘦骨嶙峋的男人孱弱至无力挣扎,迫他张口,将那满壶的酒硬是灌了进去。 “…咳,唔!咳咳…!” 男人伏在地面剧烈呛咳,仿佛要将骨瘦如柴的身体彻底咳散了架,而梅庚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,眼底多了抹仿佛沾了血的畅快。 梅庚笑音沉沉,轻缓道:“末将今日寻着了您送出城去的太子殿下,同他母亲般,生了副好相貌。” 轻声细语的赞叹,让刚平稳下来的天子怒目圆睁,满面的枯败,似惊愕,又似恨,咳得唇角都沾了血,仿佛绽了朵妖冶的花。 越是如此,便越是报复得畅快。 “末将下令将他充作军妓,如您一般,宁愿在男人雌伏承欢,他也不曾自尽。可惜,不过两个时辰便断了气。” 他话音刚落,男人喉间便挤出破碎嘶吼,如离群之雁,折翅断足。 这怎么够? 欠下的人命,无论如何都还不清。 恨到极致,梅庚伸手去扶着他肩头将九五之尊摁在地面,另手取出了银亮匕首,割裂白衣,许是方才那酒中药性发作,又或是男人没了挣扎力气,他神智清醒,却再没动弹。 于他枯瘦脊背下刀,毫无犹豫,苍白皮肤顿时沁出似霞鲜血,涓涓涌出,薄刃灵活将皮肉分隔,寸寸薄皮,如同展翅蝶翼。 此乃极刑,是为惩罚。 男人痛得闷哼呻吟,梅庚却更是放缓了动作,轻声慢语: “末将伴您身侧数十载,为您征战四方,将您送上龙椅。” 攥拢了男人纤细腕子,刀尖细致划过指侧,血珠儿便自指尖滚落,融入了大片血泊。 “陛下赐末将,满门皆灭,手下将士千人,亦得您恩赏坑杀。” 如此也难消恨意,不过求得片刻的快慰,每一滴血都仿佛从梅庚心头流出。 疼吧,你有多疼,我便有多恨。 梅庚不再多言,而是专心听着男人痛到痉挛的哭哼,及至只剩面颊,他终是露了个舒朗笑意,割耳剥皮,遂对那血肉模糊的天子轻声: “您以白骨筑这巍巍殿宇,臣便以血,画您兽心人面。” 皮肉分离,血流蜿蜒,梅庚便单膝跪在原地,天未亮,便闻及那人咽了气。 恰至旭日东升,羲和初启,梅庚染血的手握着冰凉人皮,只觉似寒冰彻骨,门窗紧闭,他低下了头。 在那人皮染血的眉心落了一吻,极轻极柔。 ——为年少时,未及出口的蒙蒙情意。 城楼寒风萧萧,吹散遍地枯叶。 放眼望去,兵临城下,梅庚孤身于城墙之上,衣衫随风猎猎,未披甲胄,而着白衫。 为逝者及故人戴孝。 “西平王,你的人已全部归降,还不开城门?” 城墙下传来呼喝声,搭弓引箭,箭矢俨然对准了城墙上的孤家寡人。 梅庚却放声而笑,以长笑当哭,掩饰哀恸。半晌,他收了声,洒脱且孑然,遂又高喝: “三殿下,动手吧。臣今大仇得报,死又何惧?” 利箭携破风声而来,穿透白衣,落了大片赤染,城楼上的男人便似枫叶而落。 凄凄风声中,便传来沉沉一声低语: “逆贼,已死。” 音落,数万将士忽而齐齐落膝而跪,闷声震天。 众将士翻出早已备好的白布条束于臂膀,无一人言语,却有低泣渐出。 满军皆哀。 身穿银甲的三王爷下了马,远远望那城墙下的尸体,久久,落了声轻叹: “自有天下知他忠烈,将他…葬于南岭吧。” 那是当年,坑杀梅家军之处。 将军若与他的将士埋骨同处,许便不至魂魄无依。 …… “少将军?少将军你醒了?” 梅庚睁开眼,第一个感觉便是痛,痛至心肺。 也是…被数道箭矢生生刺穿,不痛才怪。 费力地睁开眼,入目模糊,渐渐清晰后便是一张布满惊喜的少年面孔,熟悉…并且年轻。 秦皈? 梅庚对他最后的印象,便是那日大败入城前,一纸圣谕,因败而坑杀将士,自死牢中逃出后,自小养在王府与他长大的心腹便已经同那数千人死在南岭。 梅庚未开口,秦皈亦沉默,仿佛有种隐晦的错觉,少将军睁开眼的刹那,眸中糅合着塞外黄沙埋骨般的沧桑。 变了个人。 而梅庚早已陷入接踵而来的难以置信中,他为何会在这? 他往外瞧了瞧,周围陈设熟悉又陌生,再见已仿佛是上辈子的事,临安东巷西平王府。 这是死了? 都说人死前会将此生经历在眼前过一遍,可这感觉也未免过于真实? 掐着少年脉门感受搏动的梅庚如是想,并哑着嗓子问道:“秦皈?我死了?” 全身素白的少年面色复杂,伤重昏迷多日的少将军,为何替他把脉? 他并未将疑问说出,而是忧心忡忡:“少将军放心,西北之战您虽伤重,但不会有性命之忧。” 换言之,您还活着呢,而且死不了。 梅庚却愣住。 西北之战?伤重? 再看眼前年轻了十多岁的秦皈,梅庚心中忽然冒出个荒谬绝伦且玄之又玄的想法,但还有些不敢置信,足怔了半晌才问道:“…今是何年?” 秦皈一板一眼答道:“显章十五年。” 梅庚手一松,面色骤然变幻,难辨悲喜,精彩至极。 显章十五年,如今竟是显章十五年,他竟回了二十年前。 前尘旧事,仿若浮生一梦,历历在目。 “你说,如今是…显章…十五年?” 梅庚声音带颤,极不确定地再次求证。 “是。”秦皈犹豫片刻,又道:“少将军,您…怎么了?” “…无碍。” 秦皈狐疑,“好,属下先去告诉夫人您醒了。” 他夺门而去。 梅庚仍旧沉浸在这不知真假的现状中,他撑身而起,左肩及胸腹传来的清晰疼痛让他知道什么是真实。 虽然荒唐,可他确实没死,甚至逆岁月而上,回了二十年前。 前尘如噩梦般,梅庚僵坐在榻上一动不动,若那是注定的结局,他重新活过来的意义又是什么? 前世他全心全意为国征战,为他而战,最后却终是一败涂地。 今生…又当如何? 临死前的他偏执疯狂入了骨,屠尽皇室嫡系,侵犯折辱天子,更是将他极刑剥皮,如今蓦地回到起点,对周围的一切陌生至极,甚至看不清自己。 突兀地重新来过,让梅庚进了个混混沌沌的状态中,分不清前世今生,那些记忆模糊又或是深刻,来来回回地在脑子里兜转。 梅庚开始回想显章十五年间发生的事,那一年对他与整个楚国而言,皆是乌云盖顶的黑暗。 楚与夏交战两年,祖父、父亲及几位叔伯先后战死,一败涂地,连失十州。 梅庚清楚记得那次他身中三箭被救回,于家中昏迷数日方才醒来,思及此处,梅庚瞥眼左肩处的素白里衣,颤着指尖去狠狠捏了一把。 “唔…!” 疼! 他疼得满头冷汗,险些跌躺回去。 “哈…哈哈哈哈…” 张狂肆意的笑声极尽嘶哑,笑得伤口剧痛,笑得眼尾噙泪,笑得声嘶力竭,又渐渐、渐渐隐没。 梅庚喘着粗气,眼底却绽出炽烈的、燃烧的、如红莲业火般的灼灼光芒。 二十年前,纵使情势不利,却绝非二十年后的穷途末路,也便意味着这一世,他有机会不必重蹈覆辙! 死去多年被掩在冰冷黄沙下的心,忽然灼烧一般地鲜活起来。 侍女忽而匆忙入室道:“大公子,不好了,秦少爷在灵堂和族亲起冲突了!” 梅庚微蹙眉,还有些不适应这些许久不见的熟面孔,回忆片刻才记起来这是母亲身边的侍女绫罗。 二十年前的事他记不得太清,但这段他却有些印象,应当是他醒来后几日那群族亲才赶到临安,因嫡系战败西平王战死,这世袭的王位便成了肥肉,不管多远的旁系都想过来争一争。 他眼底绽出化不开的郁色狠戾,吓得绫罗面色发白,不知为何,少将军这次从战场回来,像是…彻底变了人。 她自然不知梅庚这具十九岁的少年身躯内,早已换了个历经风霜的男人灵魂。 男人低缓地吩咐,不容置喙。 “更衣。” “是。” 绫罗不自觉地屏住呼吸,偷瞄少年人俊美却苍白的面色,气氛逐渐转为畏惧。 梅庚下了榻,眸底暗色泛涌,似幽冥之火烧得正烈。 自此开始,必将颠覆前世绝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