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同床共枕章节在线阅读

					        
		

			“我想也是，有一回，我撞见他鬼鬼祟祟躲在御花园的角落里读信，当我追问他寄信人是谁时，他却死活不肯说，只说是一个朋友。”说到这，楚凌洲颇有些愤愤不平，“虽然我年纪小，但也不能这么糊弄我吧？他读完信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满面春光，脸上都快开出一丛花来了，鬼信他这是朋友啊。”

“再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，柳尚书被秦王牵连，或许是皇兄当真仁德，或许是今是去求了情，总之，皇兄留下了柳如琼的一条命，只将她充入教坊，算做歌女。”

两人重逢，恍如隔世，那些不可言说的旖旎情绪还萦绕在胸口，却再也没有了说出去的机会。

也许从始至终，不是没有动过情念，只是早前不敢想，后来又来不及想了。

沈尚言猝不及防听了个沉重的故事，声音闷闷的：“可谢大人至少要让柳姑娘知道……说不定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了。”

“知道不知道，又有什么区别呢？柳如琼身上背的是谋逆的大罪，她这辈子已经完了，就算是死，死也要老死在风月楼里头。”

柳如琼怕真的是对风月楼恨极厌极了，所以最后甘愿用自杀来换一个不同于他人的结局。

楚凌洲沉默了一下，才道：“今是是个聪明人，为了一个罪臣之女自毁前程这种事，他做不出来。”

“今是大概是想，既然结局已定，与其让柳如琼纠结于过去不能自拔，还不如索性狠心一点，让她断了念想。”

其实楚凌洲挺能理解他的，毕竟大家都是普通人，纵使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，还不是被囚在深宫高墙里的金丝雀，拿什么和天意、和宿命斗？

沈尚言低下头，眼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一闪而过，又被掩掉了。

外面的风刮得更大了，狂风怒吼着，摧枯拉朽，仿佛要将所到之处的一切都毁灭殆尽。

京城的锦绣人家，怎比得上塞北的风沙。

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刮过来的，还带着血腥气和烟尘，埋葬了哭嚎惨叫，埋葬了枯骨红颜，埋葬了无数个还未完待续的故事。

楚凌洲眯起眼，手指忍不住轻抚扇坠上的翡翠。

“这扇子……对你很重要？”

楚凌洲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，愣了愣，旋即笑道：“不，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罢了。”

“是么。”沈尚言垂着眼应道，不像是在怀疑，也不像是相信。

楚凌洲偏过头，外头似乎是下了雨，滴滴答答地落下来，急促短利地敲打在屋内人的心上。

“夜阑卧听风吹雨，铁马冰河入梦来。”他伸了个懒腰，笑道，“夜深露重了，将军早点休息吧。”

沈尚言起身，提着剑上楼了。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，看上去明明人高马大，走起路来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，让刚刚踩断了一级木楼梯的楚凌洲十分疑惑。

莫非他真得减肥了？

楚凌洲摸了摸下巴，朝着楼上喊道：“沈知许，你走那么急干嘛？房间的钥匙还在我身上。”

话音刚落，楼梯上就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木板断裂声。

楚凌洲：“……”

这是凌波微步破了功？

他扶着楼梯走上去，最顶上一层楼梯断成了三截，看着有种莫名的和谐般配。

啧，踩断就算了，还跟自己刚刚踩断的是同一级。

楚凌洲小心翼翼地避开提起衣摆，一步跨了上去。走廊里一片漆黑，只有窗口亮着一小片银色的月光。沈尚言提剑站在门口，听到动静，回过头来。

楚凌洲朝他拱了拱手，笑道：“沈将军天生神力，本王佩服。”

沈尚言不搭理他，抬了抬下巴，沉声道：“开门。”

楚凌洲摸出钥匙开了门，盏里的灯油快燃尽了，大半截被油浸黑了的灯芯都露在了外面。灯芯顶上还燃着一点小小的星火，摇摇晃晃，像是下一秒就会熄灭。

楚凌洲爬上床，盘腿坐在床上，看着沈尚言笑。沈尚言被他笑得浑身都不自在，低声道：“你转过去。”

楚凌洲明知故问：“为何？”

“……我要脱衣服了。”

“脱啊。”楚凌洲大大方方把自己外袍连带着里衣往下一扒拉，“沈将军，这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？”

“……”沈尚言盯着他光裸的肩膀，喉结动了动，转过身，“不知羞耻。”

他背对着楚凌洲脱掉了外袍，仔仔细细把里衣整理好了，才转回来脱鞋上了床。宽宽大大的袖口随着他的动作滑落，露出手臂上一条条交错纵横的旧伤疤。

楚凌洲移开视线，就当作没看见，伸手拍拍自己身边的床板：“睡吧，别把床睡塌了就行。”

沈尚言一言不发，挥袖灭了灯。

楚凌洲也钻进被子里，床小，两床被子皱巴巴的挤在一块，在中间挤出了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。

锦衣玉食惯了的燕王殿下躺在小破木板床上，哪哪都不自在，非常嫌弃地拨开被子：“啧，一股霉味。”

他侧过身，面向沈尚言，拽了拽他的被角：“要不咱俩换床被子呗？我看你这个好像好点。”

沈尚言闭着眼睛摸索了两下，扯起被子蒙住楚凌洲的嘴：“老实点，睡觉。”

“激动得睡不着。”楚凌洲看着低矮的房顶，“哎，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另外一个人同床共枕呢。”

沈尚言道：“怎么，京城里那么多漂亮姑娘都没能满足你？”

“是啊。”楚凌洲理直气壮地不要脸，“她们一不给钱，二长得又没我好看，你说，这到底是谁嫖谁？”

“……”沈尚言默默地转过了身，背对着他。

楚凌洲故意道：“将军如此淡定，难道不是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？”

“嗯。”

楚凌洲顿时来了兴致，他以为沈尚言是块又臭又硬的木头，没想到在这方面居然还是个行动上的巨人。他清了清嗓子：“是哪位……”

沈尚言打断他：“家父。”

“……哦。”

楚凌洲安分不到三秒，又开始折腾：“你说……”

沈尚言被他烦得无可奈何了，转回来：“你到底还有多少要说的？快点说完，明天还要早起赶路。”

楚凌洲勾唇一笑，忽然换了个看上去正常多了的话题：“你说，皇兄为什么要让我们秘密出访？”

他有意加重了“秘密”这两个字，沈尚言一愣，抬起眼看着他。

“当年荆州城被围得水泄不通，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，更不要说楚湘这个大活人了。”

“可偏偏楚湘就是逃出去了，不但逃出去了，甚至还跨过边关去了辽国。”楚凌洲悠悠道，“仅凭他一个一无权二无兵，连老家都被人一锅端了的废王爷，你觉得可能么？”

沈尚言沉默了几秒，低声道：“朝中有内鬼。”

房间里黑得安静，只有风声和雨声打在窗框上，显得格外寂寥。

楚凌洲看着沈尚言，忽然噗嗤一下笑了：“瞧你紧张的，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，说不定皇兄就是想折腾我们呢？”

这回他主动闭上了眼睛：“睡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