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：被傻子救了完结章节完整全文阅读

					        　　傻子这两天没精打采的。

　　蒋南发现了。

　　神采恹恹的，无精打采，好像是病了。但他还是坚持不懈地每天跟着自己，自己不出门的时候他蹲在门前。阿嬷有时候想起来了会偶尔给他碗饭，但也就只到这里了。他们一个是没成年的孩子，一个是耄耋老人，怎么也做不到直接在家里收留一个大男人这份儿上。傻子也很识趣，不做特别过分的，只是像条看门狗一样，平日里无事就蹲在门前，偶尔会看不见他，再看见他的时候，门口就会多上一捧野果子，或者一条活蹦乱跳的鱼，还有傻子诚恳地望过来的眼睛。

　　每次对上那眼睛，蒋南都会不着痕迹地偏移开目光。他…不太想看到。

　　傻子的殷勤从未停止过，从默默跟着蒋南，变成会试探着帮他干活。蒋南第一次发现他帮自己的时候，是前天出门打蒲草的时候。那天有点儿太阳，蒋南弯着腰干了一会儿，觉得口干舌燥，喝口水的功夫，眼睛的余光就看到了旁边的傻子正卖力地揪着旁边的蒲草，他没有镰刀，只靠力气硬拽，好在力气大，身边已经堆起了鼓鼓的一小堆。看到蒋南发现了自己时，咧着嘴干裂的嘴唇朝他笑了笑，手上指了指地上打好的蒲草，并且自己往后退了退。

　　蒋南知道，他想帮自己，但是怕自己嫌弃他。

　　这个举动让蒋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，有些温热，又有些挣扎。

　　这人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滚蛋呢！

　　心里这么想着，蒋南最后还是把水壶递了过去，板着脸说道：“给、喝吧。”傻子睁圆着眼睛看着这个小巧可爱的卡通水壶，小臂犹豫地动了动，但是没敢接。

　　蒋南看他磨磨唧唧的样子烦的不行，又生气地往前递了递，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：“让你喝你就喝！拿着啊！”

　　傻子被蒋南吼得吓到了，但还是像站军姿一样一动不动，头摇成了拨浪鼓。

　　蒋南没什么耐心了，一把收回了自己的小水壶，嘴里忿忿地骂道：“不喝算了，阔死你个哈子！”

　　他平时都坚持说普通话，在整个寨子里都是一个不合群的存在，总有一般大的说他拽逼，但是蒋南并不理睬。他深知自己普通话不好的话根本不可能走得出去，但是又苦于没有一个说普通话的环境，于是自己每天就喜欢听听广播，自己练习，尽量多说。

　　但是每到骂人的时候，蒋南就总是忍不住跑出来土家话。好像普通话里的脏话都不顺口，还是土家脏话骂着最有劲儿。

　　傻子被他骂了一通，慢慢地低下了头，刘海挡着，蒋南看不到他的眼睛，只觉得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就这么孙子似的挨训，属实有点奇怪的反差。傻子不知道蒋南的想法，低下头以后，小声说了一个字：“脏…”

　　“你还嫌我脏？”蒋南一听简直都要爆炸了，瞬间就跳了起来，傻子猛地抬头，慌忙结结巴巴解释：“我脏……、脏…”说着，还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。

　　蒋南这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，原来他是觉得自己脏，不敢用蒋南的水壶。

　　意识到自己误会了，蒋南不再激动，但是也不好跟一个傻子道歉，他斜着眼哼哼道：“你还知道你脏。”

　　后来蒋南一点不客气地把傻子打的草装进了背篓，工作效率飞速提升了，于是人也提早回去了，傻子还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，迎头受着蒋南“离我远点…”诸如此类嫌弃的话。

　　事情在这天蒋南去图书馆回来的时候发生了转变。

　　镇子上只有一个公益性质的图书馆，里边的藏书都是在各种社会性公益活动中捐赠的，免费对镇子上所有青少年开放，蒋南就是从这个图书馆中借阅的教辅书籍。看完了再还回去，练习册之类的就会拿到镇上的文印店去打印出来，再拿回去做。

　　这天蒋南从图书馆回来，还没走到寨子门口，迎面就碰上了几个讨厌的家伙。

　　是那律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。

　　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紧身牛仔裤的少年，头发染成了难看的黄色，偏偏他自己还美的不行。长得高高黑黑的，单眼皮，耳朵上还别着一排亮亮的耳钉。

　　蒋南讨厌死那律了。不光是因为他那流里流气的打扮。

　　蒋南跟那律家隔着两条街，镇子上从小学是唯一的小学，初中是唯一的初中，高中也只有一所，稀稀拉拉地几个班，人数寒碜。所以蒋南就跟这个年纪一般大的臭**从小学一直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。为什么叫他臭**呢，因为他从小就爱极了欺负蒋南。好不容易上了高中，班级多了，两个人不一班了，但是那律还总是没事找事儿地堵他。

　　嘴也贱，手也贱，要么就扯他头发，要么就揪他书包，长大了些了就更是恶劣，之前甚至有一次直接堵着蒋南要他交出身上的钱包。

　　蒋南哪是吃闷亏的性子，每次都是骂骂咧咧地跟人干嘴炮，然后再跑去他家里狠狠地告上一状，看那律爹把他暴揍一顿，然后那律记仇，再找机会欺负他。周而复始，永不和解。

　　冤冤相报，一直没法了，蒋南快烦死这个人了。

　　那律一伙人正站在树下边吞云吐雾，远远就看见蒋南跨着一张脸走近了过来。旁边得田昊昊坏笑着撞了撞那律的肩膀，抬着下巴朝蒋南的方向示意。

　　那律一抬头就看见了蒋南那张漂亮但是冷漠的脸。手上的烟头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，然后扔在脚下踩灭了。

　　“呦！这不是咱们的学霸吗，又上图书馆了？”那律脸上带着让蒋南十年如一日讨厌的笑容，贱兮兮的，欠揍极了。蒋南瞧着就想给他一拳。但是此时寡不敌众，他除非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就这么跟他们干起来。所以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“关你屁事”，然后就目不斜视地准备走开。

　　那律在兄弟们面前被拂了面子，面色有些不好看了，为了找回自己的男人气魄，又上手拽住了蒋南的衣裳，开始嘴臭：“别走啊南南娃，今儿怎么不穿花裙子了？是不是身上来事儿了？”

　　此话一出，旁边的几个男孩儿哄堂大笑，笑声响亮震飞了林子里的几只麻雀。

　　蒋南又窘又气，脸色通红。

　　蒋南出生之前，蒋爸蒋妈都想要个女娃，偏那个时候蒋妈的肚子刚好是尖的，孕期呢，刚好爱极了吃辣。于是全家都认定了肚子里一定是个女娃娃。阿嬷做了好多件漂亮的女娃衣裳，蒋妈也把自己小时候穿过的漂亮裙子都拾掇了出来迎接娃娃的出生。

　　后来蒋南呱呱坠地，全家人都傻眼了。

　　然后蒋爸僵着笑意，为哇哇大哭的蒋南包上了粉色的小被子。然后全家人欺负他年纪小，不懂事，哄着蒋南穿了五年的小裙子。

　　小时候的蒋南什么也不懂，整天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在寨子上跑来跑去，直到有一天被那律戳破，告诉他女孩儿才穿裙子，非说他穿了就是女孩儿了。蒋南气地小脸通红，二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。

　　五岁之前的童年也成了蒋南羞耻的一段黑历史。他最听不得别人提。

　　那律不仅要提，还要往难听里说。

　　蒋南气再也端不住了，指着那律的手指尖都是发抖的，他咬着牙骂道：“妈卖批的那律我看你是找决！老子今天不给你几耳食我看你都不知道谁是你公！”说着就要上去撕他的嘴。

　　旁边几个人一看，动真格的了，赶紧上去拉蒋南护那律，场面顿时乱了起来。不知道谁的脏话交缠着，谁的胳膊腿乱飞。

　　兵荒马乱当中谁都不留意，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大家伙，杠着头皮冲进了人群里，力大无穷，踹飞了好几个拉架的，一把抓住了蒋南的细胳膊，把人拽到后边，然后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那律。

　　那律的脸上都被蒋南抓破了一道，撕破的皮屑当中隐隐瘆着血，此时一时被拉开了，才意识到自己被破了相，恼羞成怒道：“好啊！敢抓我！奶奶的，给我打他！”

　　后边刚刚被踹飞的几个男孩儿为了显示兄弟义气，大叫着一哄而上，傻子把蒋南往旁边一推，一个人朝着那几个少年去了，混乱当中这个被捶了一拳，那个又被踢了一脚，一会儿是一声嚎叫，一会儿又是一声尖鸣。

　　傻子本是站上风的，人高马大，拳脚生风，但是就在突然之间，就像被点了穴道一样，他不动了。

　　所有人都不动了。

　　那律带着的几个人像是被吓到了一样，缓步往后退了几步，面面相觑：“不是我…”

　　“也不是我…”

　　蒋南朝中间的傻子看过去，只见傻子的腹部一侧，已经被汩汩流出的血染红。

　　几个少年哪见过这场景，一时吓得愤怒全无，只剩惊慌，最后干脆拔腿就跑，生怕跑的慢了被抓着担责。

　　蒋南也被这血色吓到了，他快速走上前去，颤抖着手想要碰一碰，却又不敢触碰，只能白着脸儿颤巍巍地问道：“你…是他们干的…你怎么样？”

　　傻子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，伸手摸了一把，疼到了，疼得龇牙咧嘴，而后抬起头竟然对着蒋南笑了起来。

　　蒋南也顾不得骂他傻了，手忙脚乱地搀着人，“你…你忍忍，我带你去卫生所。”

　　卫生所的四眼大夫检查了以后告诉蒋南，这是伤口裂开了。蒋南懵了几秒钟，这才就反应过来，应该是傻子之前身上受的伤，还没长好，今天打架又被撕裂了。

　　大夫让他躺着给他简单消了毒缝了针，所里麻药刚好用完了，大夫问傻子能不能忍，傻子缓缓地点了点头。蒋南在旁边脸上尽是拧巴，也不知道这傻子是真傻还是真不怕疼。

　　事实证明，没有人不怕疼。

　　缝合过程进行了几分钟，傻子嘴唇抿的死紧，头上的汗大滴大滴往下落。蒋南实在看不过去，轻轻地拿了毛巾给他擦汗。傻子看向蒋南，在触碰到少年关切的眼神时，眼中的隐忍竟然自然地化作了一汪笑意。

　　都这样了，还笑…脑子不好使，蒋南心想。

　　“行了，已经给他处理干净了。”大夫放**棉说道，再看了看傻子，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补充道：“不过最好还是多注意卫生，引起感染麻烦就大了。”

　　“碘酒和这包药棉拿回去，身上还有哪里有口子，清洁干净了都好好涂一涂。”

　　蒋南拿过东西，低着头哦了一声。

　　走出了卫生所，蒋南走在前头，傻子走在后头。蒋南也不说话，像是在生气，但是也不知道在跟谁生气，想来想去还是气那律那群贱人，气地忍不住跺了两下脚，把后边的傻子吓了一跳。

　　等到了家门口，傻子自觉地停在了门外头。蒋南察觉到身后没了脚步声，回过头来，见傻子正停在门外，但眼睛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。

　　他板着脸跟傻子对视了几秒钟，在心里骂了句脏话，然后撇着嘴巴说道：

　　“进来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