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：带傻子回家在线阅读全文

					        　　把傻子带进家门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先让他洗个澡。

　　刚把水倒进浴桶，蒋南又想起来大夫交代的要小心感染，于是又决定得把傻子身上的伤口缠上胶带以免进水。

　　“把衣服脱了。”蒋南一边翻箱倒柜地找胶带，一边发号施令道。只是傻子听到这话，倒是一时愣住了，手犹犹豫豫的，没有什么动作。

　　直到蒋南找到了胶带回过头来，傻子还杵在那儿一动不动。蒋南皱起了眉头走了过去，“干嘛呢？让你脱衣服。”

　　第二次强调的时候语气就不是很和善了，傻子被凶了一把，只能搓了搓手指头，终于慢慢把头低下去，开始解扣子。他身上还是那件蒋南之前给他的袄子，藏青色的，颜色较深，而且傻子每晚缩在山洞里睡觉前都会把它脱下来盖在上边，没挨着地，所以穿了这些天也没显脏。脱下来以后，里边就是他这些天一直穿着的紧身服了。傻子掀着下襟从下往上把紧身服脱了下来，露出里边的麦色皮肤。蒋南扫了一眼，只觉得这人可真结实，除了腹部整整齐齐的几块腹肌之外，就连胸膛上都是两大疙瘩硬肉。

　　怪不得这么多天风吹雨淋还受着伤都还能活蹦乱跳的。

　　心里稍稍有些吃柠檬，但也只是酸了片刻，他就被傻子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吸引了目光，“这是什么？”

　　蒋南扯起傻子脖子上的东西看了起来，那是一只被链子串起来的戒指，戒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图案，只有内壁刻了一个黑色的L。

　　傻子摇摇头，什么也没说，蒋南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，就随手放下了。收回手之前还顺手朝他胸膛上捏了一把，酸滴溜道：“真壮实。”

　　傻子只觉得那手太软，摸得胸膛上痒痒的，忍不住自己又伸手挠了挠。

　　“裤子也脱了。”

　　听到这句话，傻子下意识地有些不好意思，但当蒋南看过去的时候，他已经在磨磨唧唧地扒裤子了，翻下裤腰一鼓作气把裤子褪了下来，露出两条结实健壮、腿毛密集吓人的腿。

　　还有中间鼓鼓囊囊的…一大包。

　　蒋南看得有些愣了。这也太……

　　他有些不太自然地咳了一下，没来由地就放弃了让傻子继续脱的命令。而是去洗干净了手，然后拿着药棉蘸了碘酒，仔仔细细地在他身上的伤口处擦拭了起来。

　　“疼就憋着。”

　　傻子身上的口子还真不少，左侧大腿外侧、腹部右侧、后背右侧、右脚踝处、肩胛骨、后颈、还有右边大臂伤，都是深浅不一、长短不一的伤口。伤口切面都十分粗糙，连皮带肉地裂开，一看就是被尖利的石头划伤的。还好最深的那条已经经过了缝合，其他的都可以靠涂药自愈。

　　这些伤看得蒋南自己都觉得肉疼，十分不舒服。连手上的药棉都是在颤的。

　　这傻子居然带着这么一身的伤蹦跶了这么多天，蒋南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。他此时正弯着腰趴在傻子腹部，小心翼翼地擦拭那条相对来说最大的伤口。由于血迹已经干涸在上边，他不得不用力一些才能把它们擦掉，偏他又下不去手，所以磨磨唧唧的，一点点地小幅度擦着，又恐弄疼傻子，所以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傻子腰上，极为认真。

　　呼出的热气湿湿痒痒，打在傻子劲壮的腰腹处，傻子瞪着眼睛，只觉得自己又腹部延伸出一种奇异的感觉，让他几乎站不住，身子忍不住开始小幅度乱扭起来。

　　“别乱动！最后一个了！”蒋南忍不住朝他腰胯上拍了一下，责备道。

　　傻子只好耐着难受站定了。

　　“好了。”丢掉最后一团药棉，蒋南淡淡说道。

　　“先别下水，我把你的伤口包好。”

　　等到缠胶布的时候，蒋南终于忍不住问道：“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，受这么多伤？你从哪里来的？”

　　傻子垂着眼睛摇了摇头。

　　蒋南一看，心里大惊，突然就意识到了某个一直以来好像都不太对劲的地方。连忙又问道：“你不知道自己哪儿的人？那你叫什么？”一股不好的预感萦绕在他心间，果然，下一刻，只见傻子皱着眉头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，忽觉得头痛欲裂，惶然地捂住了脑袋，但还是继续摇着。

　　这下蒋南可算反应过来了，这人……什么都不记得了？！

　　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事情的没有那么简单，想到这里，蒋南过去按住了傻子的肩，“你别动，我看看。”

　　傻子听话地坐在板凳上，蒋南过去捧起了他的头。傻子的头部蒋南从未好好看过，一来有头发遮着，二来蒋南个子才将将到他肩膀，也看不着。三来，蒋南一直嫌弃他身上臭，不怎么愿意靠近。此刻忍着他身上的味儿，拨开头发仔仔细细检查，果然，在头顶靠近后脑的地方，看到了一个成年人大拇指盖那么大的伤口，四周都是干涸的血液，连那片的头发都结成了块儿。伤口已经不再出血，但还是在红肿着。

　　蒋南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，恐怕这人不是他以为的普通流浪汉，而很有可能是遇难失忆的人！

　　“是不是这里疼？”蒋南看得心惊肉跳的，伸手轻轻地碰了一下，指尖都是软乎的。然而傻子还是耐不住哆嗦了一下，看来是真的疼。

　　傻子还是摇了摇头。

　　什么鬼？不疼？还是说不是这里疼？

　　蒋南得不到回应，脸色不太好看，又继续问道：“那你是在什么地方醒来的，你还记得吗？”

　　傻子又想了想，这回出声了，张嘴回答道：“河里。”

　　蒋南听见他说话了，忍不住翻着白眼道：“你会说话呀，那你一直装哑巴！”

　　傻子慌忙解释道：“会说话，不是哑巴。”

　　停顿了片刻，似乎是感觉到了不好意思，又伸手挠了挠耳后，说道：“你们说话、听不懂。不敢开口。”

　　他的声音有些醇厚，不似蒋南的清亮少年音，听起来好像比蒋南大几岁的样子，于是蒋南又歪头看着他问道：“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多大？叫什么名字？”

　　少年的表情十分纯洁天真，看得傻子心里软软的，他很想回答他，但是他是真的记不起来。

　　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　　看着傻子还是摇头，蒋南也不勉强了，咬断最后一条胶带，说道：“进桶里洗吧。”

　　“我把毛巾给你放这儿，你把自己从里到外洗干净，听到没？头发就先别洗了，那么大口子…等好了再说吧。但是牙记得刷，刚给你买的新牙刷，在那儿，看到没？”

　　傻子老老实实地点头，蒋南在走了两步以后又回头重复了一遍：“洗干净哦！臭死了！”

　　最后一句话听得傻子几乎是连滚带爬跳进了浴桶中，抬起胳膊就开始猛搓。

　　蒋南在外边堂屋坐着看书，耳朵里时不时传来饶间里传来的水声。然后伸着脖子朝里边喊道：“莫把……”

　　刚喊了两个字，又想起来傻子刚刚那句小心翼翼的“听不懂”，立刻改了口：“别把水弄地板上打湿了！！”

　　土家族的吊脚楼用的都是木材，最怕浸水，泡了水容易腐烂断裂，搞不好什么时候房子就塌了。所以在室内用水必须要小心。

　　喊完话以后，里边的水声果然小多了，蒋南便不再管他，继续看起书来。

　　傻子把自己从上到下洗了个干干净净，搓下来得泥条都快赶得上小手指那么粗，然后还用了蒋南拿过来的沐浴露，往身上抹的时候脑子里全都是那句“臭死了臭死了臭死了”，动作越发卖力,最后甚至不顾劝告硬是把头给洗了，只是他收着劲儿，没敢碰着头皮上的血痂，怕挠破了又流血，只揪着头发洗了洗。

　　洗完澡以后，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干净衣服穿，而脱下来的旧衣服已经被蒋南拿了出去，这下可把这一米八几的大傻子难住了，出了水冻得瑟瑟发抖，于是又赶紧坐了回去，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要叫蒋南过来。

　　“南、南南…”

　　蒋南在堂屋听见傻子的这声“南南”，吓了一大跳，心里纳闷着这人干嘛叫这么亲，但是很快又想通了，这傻子估计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，只听阿嬷喊过自己南南。

　　他进了屋问道：“洗好了？”

　　傻子坐在桶里点头。

　　蒋南再看到桶里的人的时候心里小小地惊讶了一把。这人洗干净了脸，看着还…挺精神的。

　　眉目硬朗，鼻梁中间个微微的驼峰，显得高挺又不死板，嘴唇是个宽宽的菱形，看起来有模有样。蒋南在心底欣赏了几秒钟，然后才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
　　傻子有些不好意思，但还是小声说：“衣服。”

　　蒋南这才想起来自己没给他准备衣服，皱着眉头丢下了一句“麻烦”，转身就去给他取衣服。他跑到了堂屋后边那间饶间里，打开少见天日的衣柜，在里边动作轻柔地翻了许久。最终翻出三件衣服来，一件棉裤，一件手织毛衣，一件厚外套。短暂地凝视着抚摸了几把后，他给傻子拿了过去。

　　穿上干净衣服以后的傻子看起来更加丰神俊朗、精神利落了。

　　肩膀宽厚，背直腿长。再穿上这身衣裳，蒋南看得有点发怔了，眼前的身影似乎在跟记忆里的阿爸重合。

　　傻子看到蒋南的眼睛有些红，察觉到他在难过，虽然搞不清楚状况，却还是忍不住先唤了一声，“南南。”

　　蒋南被唤回神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，慌忙转过身去，但嘴上还刻薄道：“谁准你叫我南南的。”

　　傻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错了，但是他喜欢这么叫，简简单单的，非常好听。他觉得这两个字跟眼前这个神仙一样的少年非常般配。

　　但他不敢再叫第二声了，因为蒋南好像不喜欢他这么叫。他怕蒋南会跟他急，会逼着他以后都不许再叫。

　　“别愣着了，把你的洗澡水倒出去，别弄洒了啊！”

　　两个人这么互相沉默着有些莫名的尴尬，蒋南干脆给他找了事做，也好不用再在这儿跟他大眼瞪小眼。

　　下午阿嬷出门回来，看到院子里正忙着劈柴的汉子，也是吓了一跳，对方看见她以后咧开嘴巴，笑得露出一口白牙。蒋南看到阿嬷正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打量着外边的傻子，赶忙迎上去跟她说明了情况。

　　“我蔑带他上派出所看看，是哇失踪人口。”蒋南说完傻子的情况后，跟阿嬷说了自己的打算。阿嬷听了以后同意孙子的做法，又看看外边正在殷勤地干活的汉子，想着交代蒋南到了派出所怎么说，蒋南只是笑着安慰道：“我有哈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