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：给傻子起名完整版全文在线阅读

					        　　蒋南带着傻子去了趟镇上的派出所。

　　然而由于傻子对自己的信息一无所知，民警也是一问三不知，派出所无从查起，毫无头绪，最后只能予以备案，说会查询附近失踪人口的讯息，有消息会通知蒋南。

　　得知只能等消息，蒋南心里不免有些失落，旁边的傻子倒是没什么情绪变化，听完警方的话以后就垂着眼，再抬头的时候还是愣愣地看着蒋南，仿佛找不找得到他的家人对他来说并不怎么不重要一样。

　　流浪汉大都是在城市里乞讨，跑到山村里的流浪汉基本就是凤毛麟角了，因为在乡下讨饭更容易饿死冻死。所以警察给出了两个选择，看看是让他们带着傻子送去市里的收容所，还是说暂时跟着蒋南回家。

　　蒋南犹豫了。

　　他没有长期收留傻子的打算，傻子人壮饭量大，一个人吃的顶上他和阿嬷两个的。十天半月可以，一两个月也行，但万一要是一年半载呢？又或者是三年五载呢？

　　那肯定不行的。

　　蒋南眼睛斜斜地看着墙角思考，想着想着慢慢皱起了眉头。傻子察觉到了蒋南的纠结，似乎是察觉到了即将被抛弃，他悄悄地拉住了蒋南的手，又不敢全部握住，只虚虚地包住了几根指头，小声道：“南、南……”

　　手上突然包覆上了一层灼热，让蒋南身子一僵，脑子里正在紧锣密鼓思考的东西瞬间变成了一团浆糊。

　　最后蒋南把傻子带回了家。

　　回去以后，蒋南跟阿嬷说了情况，阿嬷看向站在孙子后边的老老实实的傻子，见他身上穿着蒋南父亲的衣服，肩宽背厚的，也是一瞬恍惚，心头浮上一股哀戚之意，最后还是和声说道：“娃子还算阔怜。”

　　傻子就这么被留了下来。

　　蒋南家的吊脚楼有一间堂屋，三间饶间，堂屋在中央，正后边的一间是阿嬷和阿公的，阿公去世以后现在就阿嬷一个人住。左边的饶间是已故的蒋家父母的，自从双亲去世以后，蒋南就很少再进那个房间。所以思来想去后蒋南还是领着傻子进了自己房间。

　　蒋南的床是在他八岁的时候阿爸给他做的，宽一米五，长两米。是个很舒服的单人床，但是两个人的话就有点够呛了，更别说傻子那大个头。所以蒋南直接决定让傻子打地铺。傻子当然一点怨言也没有，在屋子里打地铺也总好过在外边睡山洞和麦秸垛。

　　蒋南给他收拾出来了几床棉被，先是防潮的塑料布，然后是竹席，再然后是一层松软干净的麦秸杆，最后是一层厚厚的褥子，上边是一厚一薄两层盖的棉被。蒋南不轻易收留人在家，但是一旦决定留下了，就总不好苛待别人，既然领进家门了，就没道理像还在外边一样忍冻挨饿。想是这么想的，但是蒋南在做这些的时候还是皱着眉头满脸不悦的。

　　弄着地铺的时候，傻子在一旁帮忙，抢着抱干草抱被子，小心翼翼地殷勤着，却还是时不时受到蒋南的眼刀。蒋南一边恨恨地弹着枕头，一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：“我看你一点都不傻。”

　　说的还是他白天在警察局拉自己的手这回事儿，那时的傻子，就像一只祈求庇护的狗，伸着舌头要奶的猫，蒋南的心里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软了一下。就那么一下，这个超大号拖油瓶就这么圆轮地滚到了家中。

　　傻子看着蒋南愤愤的眼神，反而咧着嘴笑了，倒显得蒋南是在无理取闹一样。

　　“南南…好心。”

　　又在乱喊了。

　　蒋南觉得面上有些热，除了爸妈和阿嬷，还没有哪个外人这么喊过自己，尤其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。这傻子傻笑着喊自己小名的样子让他又羞又恼，气急道：“谁允许你这么叫的？！你喊这么亲干嘛？我跟你很熟吗？”一时激动起来，脸蛋都有些红了。

　　傻子又呆愣住了，不知道是被蒋南突然的叫骂吓到了还是怎么的，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蒋南，嘴巴嗫喏着，还想说什么的，但是不敢。

　　看着他这副模样，蒋南转念一想，自己跟个傻子计较什么！所以也不想跟他再继续费口舌了，只是垮着脸恶狠狠道：“出去洗脸刷牙，脚也记得洗干净，臭货！弄好了再睡觉！”

　　傻子这次听话的很，立刻就转身跑出去了。蒋南躺在床上看了一章书以后，又看见傻子哒哒哒走了进来，脚上穿着阿嬷下午给他现编的草鞋。

　　“洗干净了吗？”蒋南放下书问道。

　　“洗干净了。”傻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。

　　“赶紧睡吧。”

　　傻子看了看蒋南，然后听话地钻进了被窝。只是在钻进去以后，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偷偷睁开眼睛看看蒋南。

　　在第三次偷看的时候正好被蒋南抓个正着，皱着眉头道：“怎么还不睡？”

　　傻子被抓包了，一时心虚到不敢说话，但是在几番嘴巴张张合合以后，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：“南南……也早点睡。”说完立刻把头埋进了被子，像是做错了事在逃避责备的小孩。

　　蒋南又是气儿不打一处来，这大傻子，什么话都乖乖听话，让他往东他不往西，就是在对自己的称呼上，就是执拗地一定要喊南南，蒋南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执念，最后只能归结为他是神经病。

　　不跟神经病一般见识了。

　　蒋南把书放在一边桌子上，关了床前的台灯，躺下身去。

　　第二天，蒋南是被人盯醒的。

　　一睁眼就是一张专注的脸，浓眉高鼻的极具冲击力，吓得蒋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，想起来这人是谁以后，起床气立刻忍不住发作了，对着傻子得胸膛就是一通捶：“你干什么看着我啊你有病啊！！！！”

　　傻子的胸膛硬邦邦的，倒是给他自己的手捶疼了，又只能收回来惨兮兮地吹气。

　　这一连贯的操作把蒋南的起床气又点燃了一层，直接冲着傻子大骂：“滚一边儿去！”

　　傻子一大早只是想叫蒋南起床而已，一个字都还没说，一个动作都还没做，就已经被又打又骂一顿输出，直接傻眼了。傻子眼皮慢慢垂下，盯着自己的脚尖走开了，坐在自己的铺盖上以后抱着腿不敢再动。

　　蒋南起床穿上拖鞋气冲冲地冲出屋子，到院子里揠井旁揠了一盆水就开始洗起脸来。阿嬷从灶房里出来，手上还端着一碗菜，看见蒋南在洗漱，招呼道：“南南且来咯？洗好来其饭。”

　　说完又无意识地加了一句：“哈子6点就且咯。”

　　听到这句话蒋南才意识到傻子刚刚应该是去叫自己起床。一通洗漱完毕，冷水浇灭了他一大清早的无名火气，这才觉得自己刚刚有些过分了，想想出门之前傻子默默无声垂着眼睛的模样竟看起来有些委屈，蒋南暴躁地挠了挠头发，硬着头皮又进了屋子。

　　但是要蒋南跟傻子道歉是不太可能的，他慢吞吞走进屋子以后，看见傻子还正坐在地铺上，好大一坨，动也不动。蒋南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，眼睛也不看他，只是飘忽着，道：“那什么、出来吃早饭。”

　　傻子抬起头看了蒋南一眼，虽说无辜被打骂属实有些委屈，但在蒋南面前也半点不敢拿乔，还是老老实实地起了身，跟着蒋南去了堂屋。

　　早饭是蒸红薯，另有黄豆细磨，浆渣不分，加菜叶煮熟，是当地特色的渣渣粥。再配上一小碟酱菜，这就是蒋南跟阿嬷日常早餐中的一种了。傻子也不知道好赖，反正总比外边的野果子强，吃的挺香。

　　只是吃相还是一如既往地斯文从容，跟他流浪汉的身份极不匹配，蒋南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出自有钱人家。

　　但怀疑也只是怀疑，在傻子找回自己的身份之前，也都只是一个赖在自己家里白吃白喝的傻子罢了。

　　一想到白吃白喝这四个字，蒋南就觉得不爽，再看看正在吃着的傻子，吃的倒是斯文，但是饭量一点都不小，自己跟阿嬷早就放下筷子了，他还在吃，简直像个饭桶。蒋南又偷偷翻了个白眼，嫌弃道：“快点吃，吃完我教你干活儿！”

　　肯定是不能让他白吃白喝了。长这么大个子，那就多帮家里干点活儿吧。

　　吃完饭，蒋南先带着傻子到院子里学劈柴，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学的，蒋南只是跟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，劈成什么样最好烧，傻子学的很快，基本讲解一遍就会了，而且实操起来比蒋南都要迅猛，力气大，速度快，劈里啪啦一会儿就是一小堆。

　　“行啊你，还不错。”蒋南由衷地夸奖道，傻子听了嘴角开心地扬起，久久放不下。

　　后来蒋南又教傻子洗衣服、扫地、喂鸡等等活计，最大的感触就是，这傻子果然一点不像是做过粗活的样子，但是脑子学东西是真的快，一遍就能教会，然后干得加倍加量。这个认知让蒋南开心不已，觉得这傻子好像也不算没一点用。

　　当天晚上，在傻子跟着阿嬷编完第一个簸箕的时候，蒋南连连赞叹着拍上了他的肩头，夸道：“你可真行啊！”

　　“我学这个都学了好几天才会。”

　　“你一点也不傻啊。”

　　傻子本来还是扬着嘴角的，但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以后，然后嘴上的笑不见了，再抬起头时，眼睛里满满都是认真：“我不是傻子。”

　　蒋南揉了揉鼻子，小声道：“那不是……不知道你名字吗..”

　　傻子想了想，立刻追着蒋南的话说道：“你给我起个名字。”他急切地看着蒋南，眼神诚恳而又专注。

　　“啊？我起？”

　　“那……行吧…”

　　蒋南翻着眼睛想了又想，最后灵光一闪，拍着脑门道：“就叫行吧！”

　　不因为别的，就因为今天一天傻子让蒋南说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“你真行。”

　　傻子得了名字，眼睛里涌现出几分满意的温度，柔和地看着蒋南，说道：“好听。”

　　“蒋行。”

　　下一刻，傻子居然自己给自己冠上了姓。

　　蒋南一下愣住了，反应过来以后，有些迷茫道：“你、你干嘛，干嘛跟我的姓？”

　　傻子却高兴极了，就像是得知自己真名了一样，不管不顾地一遍又一遍自言自语道：“蒋行，蒋行，蒋行。”

　　他们两个说普通话阿嬷只能听得半懂，但依然还是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，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