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全文

					        　　
　　酸梅汤清澄，皎洁明月投入了白瓷碗中，容里轻轻晃碗，明月便颤动着碎成了几瓣，待波漾停息又聚成娥眉新月。
　　
　　容里：母女相聚，微月一定很开心吧。
　　
　　【你现在难道不更应该担心莫氏会带着小微微走吗？】
　　
　　在赵府经历了这么多凶险之事，是个正常人都会想逃离的吧。
　　
　　0918说得没错，但容里仍旧悠哉游哉，甚至将碗置于嘴边，喝了一口酸大于甜的酸梅汤。
　　
　　对于莫微月会不会在莫氏的劝说下离开赵府脱离剧情，说实话，容里有赌的成分。
　　
　　因为有提示，在秦管家放火之前容里就将昏迷不醒的莫氏与孩子送出了赵府。
　　
　　原因无它，就是不想让莫微月一直活在母亲被赵府中人所杀的恨意中。
　　
　　虽然0918对于容里篡改剧情的行为极不赞成，可谁让容里才是真正的执行者，而且救下莫氏，确实也不算阻碍重要剧情发展。
　　
　　容里还是那句话：为了完成任务，一些改变无法避免。
　　
　　就欺负0918是个涉世未深的单纯系统！
　　
　　【那万一小微微真的在莫氏的劝说下走了呢】
　　
　　容里放下茶碗，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，在摊主的千恩万谢里走出了茶摊，对着0918十分洒脱道：那就走呗，人各有志。
　　
　　【？？？】
　　
　　神的人各有志啊喂！
　　
　　————
　　
　　“娘...”
　　
　　娘俩也不知道为什么，相见了就反而都愣在原地，莫氏眼中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淌。
　　
　　数月不见，莫氏较在赵府时已经没那么憔悴了，她颤着张开双臂，整个人对于莫微月来说有些不真实。
　　
　　莫微月愣了半天才一把抱住莫氏：“娘、你..你没..”
　　
　　见莫微月都要说不出话了，莫氏眼角还含着泪，安慰莫微月似的破涕成笑：“娘没死，月儿，娘没事。”
　　
　　“怎么会、怎么会这样，那一日我分明听见东小房塌了，张妈还说，你没救出来..”莫微月抓着莫氏的手，生怕是幻觉，“娘亲..我还以为你..”
　　
　　莫氏将心爱的女儿紧抱进怀里，脸贴在她的额前的发丝上：“吓着月儿了，娘对不起你，娘也不知道。”
　　
　　一番温情后，莫微月自莫氏怀里出来，一把擦去脸上的泪：“娘，你是怎么逃出来的，是谁救了你？”
　　
　　“娘也不知道，当时娘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在一间尼姑庵里了。”莫氏爱怜地看着莫微月。
　　
　　“庵里的师傅心善，照顾了我些时日，又过了些日子娘便下了庵想来赵府找你，谁知道才进后院便听见张妈说如何安排娘的后事，这才知道有人要害我们娘俩。”言及此处莫氏牵住莫微月的肩膀，“月儿，委屈你了？在赵府这些时日可有人为难你？”
　　
　　莫氏心疼道：“都怪娘亲无能，见你一面都无法更别提保护你了，月儿你受苦了。”
　　
　　处境并非莫氏所想的莫微月觉得脸红赧然，这些日子来，她受二夫人庇护，别说为难了，就连一些轻活儿都少有做过，手上的硬茧子都要被养没了。
　　
　　“没，娘亲，我没有受苦，反倒是娘你，这段时间如何过来的，妹妹呢？”莫微月这才想到那个还过见过面的妹妹，拽着莫氏的手：“妹妹现在如何了？”
　　
　　莫氏轻轻落下肩膀上的竹篓，斗篷掀开，露出了里面的女婴：“你妹妹没事，庵里的师傅还给你妹妹取了名字，叫怀善。娘亲这段时间一直借住在一家农户家，那家夫妇都是好人。”
　　
　　莫氏离开时尼姑庵的师父给了她一袋钱，那家夫妇拿了银钱后，便欢天喜地腾出了一间草屋给莫氏。
　　
　　在得知原委后，莫氏本想一走了之，可顾忌到莫微月还在赵府，她便又去了赵府几次，而在那一日，她就看到了二夫人维护莫微月的一幕。
　　
　　莫微月依偎在二夫人身边随着众人进了赵府，她看到了莫微月的依恋，那是对她都不曾有过的。
　　
　　莫氏从那时就慌了。
　　
　　就好像，自己养大的孩子，马上就要被别人抢走了一样。
　　
　　等了这么久，终于让莫氏等到了莫微月独自一人的时候。
　　
　　看着红润可爱正在酣睡的妹妹，莫微月声音都低下来了：“怀善..名字真好听....”
　　
　　莫氏重新将斗篷盖上，眼中闪过一道暗光，她双手握住莫微月的肩膀：“月儿，走吧，跟着娘亲离开。”
　　
　　“离开？娘..”莫微月怔愣着看着莫氏，莫氏则眼神坚定地点头：“咱们离开这里，娘不能把你留在火坑里。”
　　
　　如果放在以前莫氏这么说，莫微月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，但现在——
　　
　　“不、娘，我...”莫微月想说二夫人对她极好，她并没有受委屈，甚至衣食无忧，可对上莫氏的眼睛，她内心又腾升起一种背叛莫氏的羞愧。
　　
　　“月儿，你不要怕，到时候咱们回南方，有娘亲护着，再不让你受委屈。”莫氏再一次搂住莫微月，抚摸着她的单薄的脊背，“跟娘亲走。”
　　
　　莫微月没有理由拒绝莫氏带走她，她的内心在煎熬，只因为一个相处了不到半年的人，就抛弃养育了她十几年的娘亲，这怎么都说不去。
　　
　　咻地一声，是烟花上天的声音，本来喧嚣得街道河岸寂静了一瞬，烟花便招摇地在天边炸开了，耀眼绚丽的颜色映在云端天际，也照在了巷子里，莫微月惨白的小脸上。
　　
　　她不能走，二夫人还在凉茶摊哪里等她买甜栗子回去呢。
　　
　　这样一个念头如天际烟花一样跳了出来，炸在了莫微月心口。
　　
　　“娘——”莫微月手按在莫氏的手背上，拉下她的手臂，她往后退了几步：“我不能走，娘，我要留在赵府。”
　　
　　“你在说什么啊，月儿，赵府，那是吃人的地方！”莫氏一副不敢相信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说得话的模样。
　　
　　“刚被赵大人赎出来的时候，月儿几乎没有一天不哭着说想离开哪里，娘亲没办法便只能跟着你哭。”莫氏半跪下来，哀求似得：“那时的娘亲身不由己，现在娘亲能够带你离开了，月儿，为什么啊？”
　　
　　被这么一说莫微月鼻尖又酸了起来，回忆起往日与莫氏相依相怜的时光，莫微月不可置否的动摇了。
　　
　　她不能为了二夫人就抛下莫氏，可若是就这样离开，她—她舍不得。
　　
　　见莫微月低着头，仍然不说话，莫氏忽地冷下了脸：“是因为二夫人吗？那个伪善的女人？她对你好了几天，你便要把养育你长大的娘亲丢下了？”
　　
　　莫微月猛然抬头，不可置信地看着莫氏越发难看的脸：“娘，你在说什么啊，二夫人极是良善，待我——”
　　
　　提到二夫人后，莫微月连说话都喘着奋力解释，她耳边的白玉坠子晃着在烛火中透着微光，莫氏眼都发红了：“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赵大人回来后被人谋害吗？”
　　
　　来赵府的第一天她便知道二夫人这号人物，身份尊贵到直比皇族，连赵大人都要忌惮的人。
　　
　　那年她让莫微月去讨好二夫人后赵汉明的反应，在青楼里混迹多年，她怎么可能看不明白。
　　
　　赵汉明害怕二夫人知道府里有她这个人。
　　
　　所幸二夫人并不会长久地留在赵府。
　　
　　后来她被赵大人宠，又怀了这个孩子，本以为就此熬出头了。
　　
　　可二夫人又回来了。
　　
　　她大概能知道为什么赵大人要杀了她，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。
　　
　　脑海里闪过二夫人那张清丽绝然的脸，莫氏脸上闪过恨意。
　　
　　都怪那个女人。
　　
　　“都是因为你口中那个‘良善’的二夫人！”莫氏过去抓住莫微月，那样子，像生怕她逃开。
　　
　　“赵大人怕二夫人知道她要纳妾，便要将你我母女赶尽杀绝，如果不是她，月儿，你现在已经是赵府里的小姐了。”莫氏神色痴狂着，她不去责怪赵大人，反而将脏水全全泼在了二夫人身上。
　　
　　莫微月害怕地看着这个逐渐陌生的女人，这、还是她的娘亲吗？
　　
　　“月儿，你不应该爱戴她，你应该恨她啊月儿！”莫氏声音大了起来，连天边接连不断的烟花炸裂的声音都盖了过去。
　　
　　这都是二夫人的错，如果她不回来，就没有走水一事，就算生下的是女儿，赵大人也会欣然接受——
　　
　　莫氏还做着这空空无依的梦。
　　
　　“不...”接受的信息太多，莫微月觉得自己的头脑都要炸开了，她抱着头，紧闭着双眼，她无法接受。
　　
　　接受自己的母亲如此愚昧不化。
　　
　　从刚入府的时候，莫氏就带着这样不切实际的梦。
　　
　　她不止一次地对莫微月说过，她会成为赵府的夫人，让莫微月也一起出人头地。
　　
　　或许在开始莫微月还对莫氏抱着希望，但这么多年过去后，就是再大的希望，也归于寂寥了。
　　
　　甚至于莫氏怀孕，她都没有多大的感觉。
　　
　　本以为过了这么久，有此经历后，莫氏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，没想到——
　　
　　这是一个短暂却彻底失望的过程。
　　
　　莫微月再抬起头时，脸上带着凄惨的笑：“我为什么要恨二夫人，我不知道多感谢她。”
　　
　　“失火的第二天，便有人在我的吃食里下了毒，第二天管家便意图要杀了我。”在莫氏震惊的视线中，莫微月忍着泪继续道：“你知道是谁救了我吗？是二夫人——”
　　
　　“往后我在府中无依无靠，也都是二夫人在为我打点，仆役的刁难、大夫人的冷眼全是二夫人替我挡下的，而你呢，你只会说让我忍，让我忍！”莫微月这么多年的委屈，第一次向莫氏发泄了出来：“忍下她们的欺辱，忍下她们的痛打！”
　　
　　“我..我是你娘啊，月儿，我只是想让你早日长大，早点..”在莫微月失望的目光中，莫氏下瞟着逐渐不敢再看她，连声音也小了下去。
　　
　　“你让我跟你走，跟你离开赵府回到南方，回去干嘛？”烛光照在莫微月身后，将她的脸遮得昏暗不清。
　　
　　莫微月语气里带着嘲讽：“回青楼回那些舫船上卖笑？”
　　
　　“不是的，月儿，我从未这样想过。”莫氏忙不迭地解释，可事实确实如此，她们什么都没有，最后的结局，为此而已。
　　
　　莫微月整理整理情绪，平和道：“我不会离开赵府的，在赵府我才有出路。”
　　
　　“夫人们都很器重我，我现在是赵鸢儿的侍读，以后跟在小姐身边，我说不定还能学读书写字，不要再来找我了。”莫微月拿出紧藏在怀里的荷包，全放在了莫氏手里：“带着妹妹走吧，要是让赵府的知道你没死，再惹了灾祸。”
　　
　　“月儿，你怎能如此对我，我是你母亲啊！你不能离开我！我千辛万苦把你养大...”
　　
　　莫氏在她身后喊，莫微月连头都没回，便跑进了人流之中。